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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吗？ 现在很多年轻人一场婚礼的费用，足够六十年代的情侣结上几百次婚。 不是夸张，你算算：一张床、一个暖瓶、一个脸盆、一个痰盂，这“四个一工程”就是全部家当。 聘金几块钱，喜糖两斤，一辆自行车叮铃铃就把新娘子接回了家。 没有钻戒，没有酒店，没有车队，但他们就是觉得，这辈子妥了。

　　那时候的风，吹过工厂的红砖墙，带着机油和棉纱的味道。 机械厂的小伙子和纺织厂的姑娘，他们的相识，大多没啥惊心动魄的桥段。 不是王婶李姨热心牵线，就是在新华书店隔着书架拿同一本书时，指尖碰了一下，俩人脸“腾”地就红了，赶紧低下头。 搞对象，叫“处朋友”，处得小心翼翼，又实实在在。

　　下班后的时光最珍贵。 约好了在厂外第三棵槐树下等，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 话不多，常常是说着车间里的事，竞赛得了红旗，或者纺纱又创了新高。 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朵在路边采的紫色野花，她接过来，抿嘴一笑，赶紧夹在笔记本里。手偶尔碰到一起，像触电一样缩回来，心里那面鼓能敲上小半天。看一场露天电影，就是顶级约会。 人挤人，银幕背面都是人。 他努力为她撑开一点点空间，片子演的或许是《英雄儿女》。 看到激动处，大家一块儿喊口号，在震天的声音里，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角有泪光，那一刻，心里涨满了说不清的情绪，就想保护她一辈子。

　　等到觉得“就是这个人了”，便各自向组织打报告申请结婚。单位开了介绍信，这婚事才算有了“官方许可”。接下来，是紧锣密鼓又捉襟见肘的准备。

　　钱和票，样样都缺。布票攒了又攒，够做一身簇新的列宁装或格子外套，就是最好的礼服。棉花票则用来弹一床新被褥。母亲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着大红或水红的被面，牡丹或鸳鸯的图案，针脚密实。父亲也有任务，找点废铜料，在车床边琢磨几天，亲手打磨出一对亮晶晶的痰盂，或者用藤条编两只暖水瓶壳。 这比什么都金贵。

　　新房往往是单位分配的单身宿舍，或者家里腾出的半间屋。 白灰刷墙，报纸糊顶，贴上崭新的毛和鲜红的“囍”字，气氛就来了。 同事朋友们送来的礼物，实实在在：一对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缸，一面镜子，几张劳动奖状当画贴，脸盆里放上几颗水果糖。 所有的准备，都指向一个朴素而郑重的目标：一起生活。

　　婚礼那天， simplest is the best。 新郎借来一辆崭新的“飞鸽”或“永久”牌自行车，车头扎朵大红花。 他骑得特别稳当，后座上的她，穿着那身最好的衣服，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角。 铃声清脆，穿过厂区或巷子，引来邻居和工友们的张望和欢笑，这就是最风光的婚车队伍。

　　仪式在单位礼堂或家里举行。 向毛鞠躬，向父母鞠躬，夫妻对拜。 证婚人一般是领导，念一段语录，勉励新人“团结互助，共同进步”。 然后，大家分食一些水果糖和瓜子，聊聊革命和生产，这婚就算礼成了。 晚上，几个最亲近的工友来闹洞房，也不过是让两人说说恋爱经过，或者同咬一颗糖，笑声快把房顶掀了。

　　婚姻生活，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就露出了它朴素的质地。 一个煤炉子，两个人轮流早起生火。 他上夜班，她总会把饭菜温在炉边，上面扣一只碗。 她洗衣服，他一定去挑满那口大水缸。 工资放在抽屉里，谁用谁拿，月底对着小本子算算，剩下的钱，够不够扯块布给ta做件新衫。

　　吵架吗？ 当然吵。 为了粮票少了一斤，为了孩子调皮，为了婆家娘家的事。 但气话不过夜，这是默契。 睡前，他默默递过来一杯热水，她推他一下，这事就算翻篇了。 第二天，他碗里照样卧着唯一的荷包蛋。

　　日子是“算计”着过的。 发了肉票，赶紧去买肥多瘦少的，炼出油来吃好久。 一把青菜，几片腊肉，能炒出一盘香喷喷的菜。 生了孩子，就更忙了。夜半孩子哭，他爬起来抱着在屋里转圈，让她多睡会儿。她则把他的工装补了又补，磨破的领子翻个面，又是一件“新”衣。

　　他们的浪漫，藏在深夜为他留的一盏灯里，藏在她痛经时他灌好递来的热水袋里，藏在他年终发了一张奖券第一时间跑去给她换回一条红围巾的欣喜里。 没有“我爱你”，但“饭在锅里”就是最踏实的情话。 他们共同经历着物质匮乏的年代，也共同建造着名为“家”的堡垒。 风雨来时，两人就是彼此的屋檐。

　　青丝渐渐染了霜，筒子楼里的邻居换了一茬又一茬，当年那辆自行车早已锈迹斑斑。 但两个人傍晚散步时，一前一后，步调却慢慢一致了。他耳朵背了，她成了他的“翻译”；她腿脚不利索，他是她的拐杖。那份在苦日子里酿出的感情，像老酒，时间越久，味儿越冲，也越醇。

　　所以，你看，玫瑰和钻石，真的是婚姻的必需品吗？ 那个用一辆自行车就笃定驶向一生的年代，那份藏在粗茶淡饭里的深情，或许在质问着今天的我们：当我们拥有得越来越多，为什么那份“就是你了”的坚定，反而变得越来越贵，又越来越轻？